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巫先生与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

来源:未知 阅读: 2019-08-14 14:56 我要评论

得知巫宁坤先生去世的前三天,我还在阅读他翻译的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(The Great Gatsby)。这本书我读过十几次,每一次重读,都会有新的感触。巫先生是在美国安详辞世的,享年99岁,他走之后,很多朋友自发悼念他,转发他的著作《一滴泪》,在这本书中,巫宁坤把自己的前半生归纳为"I came. I suffered. I survived"。

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是爵士时代作家F·S·菲茨杰拉德的代表作,无论从思想还是艺术的角度都是菲茨杰拉德最重要的作品,他用绚丽的笔触、浪漫主义的精神,精准地刻画了美国迷惘一代的生活,隐喻了柯立芝时代繁华的背后,美国社会的巨大隐忧,因此它也成为反映美国梦及其幻灭的经典作品,至今仍畅销不绝。

巫宁坤在上世纪40年代就读于西南联大,师从沈从文、卞之琳,于1943年赴美,担任中国在美受训空军的翻译,后入芝加哥大学攻读博士。在这期间,他接受了系统的美式英语训练,阅读大量美国文学原典,当时菲茨杰拉德刚刚去世,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虽然赢得珀金斯、艾略特、威尔逊等业内人喜爱,但在公众范围内还流传不广,菲茨杰拉德的声望也远不如当时如日中天的海明威、福克纳,并视作一位晚年失败的作家,但巫宁坤偏爱那本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,在日后写的序言里,他评价这是一部“伟大的作品”。

1980年,巫宁坤被分配到国际关系学院,担任英美文学研究生小组的组长。《世界文学》决定找他翻译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,此书后来被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,巫宁坤连带着翻译了菲茨杰拉德一些其他的作品,他谦逊道:“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是部重要的作品,但是对我来说我也是凑合着翻译,说实话我觉得我是没有资格来翻译这部伟大的作品的。《世界文学》找到我翻译的时候,要求的时间很紧,六月份找到我,十一月就要出来,现在想起来我当时比较草率。”

关于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,巫宁坤对两件事记忆尤深。他说:
“我去了美国之后,一个美国的明星看了我的《一滴泪》给我写信,说他认识很多作家,但是从来不给作者写信,这是他破天荒头一遭,为什么呢?因为我在《一滴泪》中提到了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。那个明星在给我的信中讲了一段他跟菲茨杰拉德的故事:有一次他在好莱坞吃早餐,边吃边看一本小说,忽然一个人走过来说:‘你在看什么,这么全神贯注?’明星把书递过去,那个人一看说:‘哦,这是波兰的,在波兰相当于《乱世佳人》。你怎么看这个?谁推荐你看的?’明星问他:‘那我该看什么?’那个人说:‘你应该看菲茨杰拉德的,那是最好的!’后来那个明星才知道,那个推荐他看菲茨杰拉德作品的人就是菲茨杰拉德自己。”

第二件事:
“我的太太是天主教徒,她经常在星期天到我们所在的华盛顿郊区的一个教堂去做弥撒。她去做弥撒的时候,我就在教堂的外面遛遛。有一次我走到教堂的墓地,忽然一个人从一个墓碑背后钻出来,吓了我一跳,他指着一个墓碑,跟我说:‘最优秀的美国作家。’我跑过去一看,正是菲茨杰拉德的墓,地上有个碑,上面刻的正是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中的最后一句话。看来,菲茨杰拉德是显灵了。”

如今网络上流传的一些菲茨杰拉德金句,就出自巫宁坤的译本。比如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开篇父亲的建议:
 “我年纪还轻,阅历不深的时候,我父亲教导过我一句话,我至今还念念不忘。‘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,’他对我说,‘你就记住,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,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。’”

以及小说的结尾:
 “盖茨比信奉这盏绿灯,这个一年年在我们眼前渐渐远去的极乐的未来。它从前逃脱了我们的追求,不过那没关系——明天我们跑得更快一点,把胳臂伸得更远一点……总有一天……于是我们奋力向前划,逆流向上的小舟,不停地倒退,进入过去。”
从整本书而言,在目前所有的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译本里,巫译仍是最遵循英文原著表达的,因为他在美国待了足够长的时间,了解当地的俚语、俏皮话、句法结构及历史背景等,所以,他能忠实地传达原作者的意图。

节选自蔡宗城他终于和菲茨杰拉德重逢了




巫宁坤并没有把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视作纯粹的爱情小说,早在翻译时他就指出:“菲氏并不是一个旁观的历史家,他纵情参与了‘爵士时代’的酒食征逐,也完全融化在自己的作品之中。正因为如此,他才能栩栩如生地重现那个时代的社会风貌、生活气息和感情节奏。但更重要的是,在沉湎其中的同时,他又能冷眼旁观,体味‘灯火阑珊,酒醒人散’的怅惘,用严峻的道德标准衡量一切,用凄婉的笔调抒写了战后‘迷惘的一代’对于‘美国梦’感到幻灭的悲哀。不妨说,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是‘爵士时代’的一曲挽歌,一个与德莱塞的代表作异曲同工的美国的悲剧。”

研究美国文学,从巫宁坤的译本入手是非常稳妥的。此外,巫宁坤在国内比较知名的一本翻译,是《手术刀就是武器:白求恩传》。

他本可以取得更高成就,可惜陷入时代的泥淖,没能更进一步。不能翻译出更多美妙的作品,写出更多属于自己的书,巫宁坤曾表达过遗憾,但至少,他完成了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一本书,那就是自传体小说《一滴泪》。节选




在《一滴泪》中,巫宁坤毫不掩饰自己对英文本《哈姆雷特》《杜甫诗选》和沈从文的小说的喜爱。他曾回忆道,在那段艰苦岁月里,他“一直是与《哈姆雷特》、杜甫的诗篇、和沈从文小说相依为命的”。

而在西方诗人中,巫宁坤犹爱狄兰·托马斯,他在《一滴泪》里曾引用托马斯的诗句,以铭心志:
当筋疲腱松时在拉肢刑架上挣扎,
虽然绑在刑车上,他们却一定不会屈服;
死亡也一定不会战胜。
巫宁坤翻译了不少托马斯的诗歌,其中最有名的是《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》,被诗人黄灿然推崇备至。
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
原著:狄兰·托马斯
翻译:巫宁坤
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,
老年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;
怒斥,怒斥光明的消逝。
怒斥,怒斥光明的消逝。
……
您啊,我的父亲.在那悲哀的高处。
现在用您的热泪诅咒我,祝福我吧。我求您
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。
怒斥,怒斥光明的消逝。
现在,巫先生和菲茨杰拉德重逢了。
(本版为节选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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