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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北约到欧盟:阿尔巴尼亚见闻之一

来源:未知 阅读: 2016-06-30 21:45 我要评论

 对我们这一代中国人来说,阿尔巴尼亚是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国家。我们熟悉“恩维尔·霍查同志”,熟悉欧洲的那盏社会主义明灯,更熟悉那些红色电影—《宁死不屈》、《海岸风雷》、《广阔的地平线》、《第八个是铜像》、《地下游击队》等。还有歌曲,我少年时第一次听到《含苞欲放的花》时,如沐春风,激动不已,至今难以忘怀;这首歌成了我后来在阿尔巴尼亚结交新朋友的破冰神器,交谈之下,我发现他们也居然能脱口唱出中国的红歌,如《东方红》、《大海航行靠舵手》。 

 但除了这些之外,阿尔巴尼亚又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国家。中阿两国远隔千山万水,风马牛不相及,鸡犬之声不相闻,况且人种不同,语言不同,宗教信仰不同,怎么会没有隔膜呢。这次我在地拉那,有当地人问我:中国是世界第一大国,我们是个山鹰小国,当初怎么玩到一起的?我想,除了外交利益,维系它们之间友谊的另因素,恐怕是“党指挥枪”和“一手拿镐,一手拿枪”等政治理念吧。

 这样说来,所谓熟悉,其实是个幻觉。中阿确曾有段十几年的蜜月期,但好景不长,后来中国改革开放,实行务实政策,自那时起,两国关系发生巨变,直至后来形同陌路,分道扬镳。对于这段历史,很多中国人认为自己做了冤大头,惋惜者有之,痛恨者有之,其实都大可不必。本来嘛,古人说的好,“以利相交,利尽则散;以势相交,势败则倾;以权相交,权失则弃”。用现在的话说,就是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,所谓友谊,只是姑妄言之。


工作之余,我喜欢在地拉那街头闲逛,也喜欢乘车穿梭在山间公路上,漫步在亚得里亚海边,跋涉在阿尔卑斯山脚下。眼前的美景让我感慨万端,常会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叹息,美丽的阿尔巴尼亚不该这样穷!质之于阿国朋友,得到的回应是对霍查的专制制度的同声谴责,几无例外。是啊,因为一个政治狂人霍查,阿尔巴尼亚成了巴尔干半岛最贫穷的国家,直到上世纪末苏东剧变后,阿尔巴尼亚人才开始接触外面的世界。想那时人们瞻前顾后,必如噩梦初醒,“不知有汉,无论魏晋”,阿尔巴尼亚的桃花源也正如中国的桃花源一样,也是一枕黄梁梦。往事堪嗟,所幸亡羊补牢,犹未晚也。一夜之间,阿尔巴尼亚人彻底抛弃了共产主义,从此调整战略,推行民主制度和市场经济,并积极争取加入北约。
 
对阿尔巴尼亚人来说,2008年4月1日是个喜庆的日子,这一天,阿国正式成为北约成员。我之所以记住了这个日子,是因为那时我正在地拉那访问,亲眼目睹了阿尔巴尼亚辉煌的庆典。时隔八年,我再次来到这个蕞尔小国,又恰逢北约议会春季会议在地拉那召开。可以说,加入北约是阿国百年建国史上的一个大手笔,阿尔巴尼亚人实现了多年的梦想。

加入北约的第二年,也就是2009年,阿尔巴尼亚乘胜追击,开始申请欧盟候选成员国地位。然而,路漫漫其修远兮,要正式成为欧盟一员,还要一番上下求索的功夫。为什么呢?因为阿尔巴尼亚虽然表面上完成了民主转型,但民主机制仍然存在许多缺陷。据《经济学人智库》(TheEconomist Intelligence Unit)2015年的民主指数排名,阿尔巴尼亚在167个国家中排在第81位,远远落后于所有前苏联以外的前共产主义国家。

对于这个排名,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,跟任何阿尔巴尼亚人交谈,他们对自己国家的现状都不乐观:公共管理低效无能,腐败现象无处不在,阿国的民主制度,说得难听一点,是一个山寨版的。知耻近乎勇,对于欧盟提出的“苛刻”条件,阿国别无选择,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,阿尔巴尼亚从2009年提交了会员申请,历时五年的艰苦跋涉,终于在2014年6月被欧盟接受为候选国。

我参与的美国在阿国的援助项目,就是以治理腐败为主,着重司法改革,建立公民社会。我因工作之便,接触了阿国各阶层人士,也走访了许多城市,对这个国家多了一点感性认识,包括现状背后的历史。阿尔巴尼亚面积不足三万平方公里,人口不足三百万,典型的小国寡民,但人们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伊利里亚人的子民,没有忘记19世纪末的那个昙花一现的大阿尔巴尼亚联盟国。
巴尔干半岛历来是欧洲大陆的“火药库”,阿尔巴尼亚民风强悍,罗马帝国,土耳其帝国,直至意大利法西斯和纳粹德国,在其全盛时期,都在阿尔巴尼亚遇到过顽强抵抗。到了霍查,仍是那样特立独行,举世皆浊我独清,在全球反华浪潮中,偏要与中国交好,我想也是这强悍民风的遗绪。
 
 走在地拉那街头,抬头低头都是厚重的历史 --古希腊的城堡,古罗马的断壁,拜占庭的图腾和圆形穹顶,奥斯曼的鹅卵石古道,不同的种族、文化、宗教和艺术在这里融合碰撞,火花四溅,浓墨重彩,留下这些至今难以磨灭的印记。与古典建筑极不协调的,是另一个时代的印记 -- 霍查时期留下的简易住宅楼,以及当年为防御“美帝入侵”修建的钢筋水泥碉堡;美与丑在这里交织,诉说着人间的喜乐与哀愁。
 
曾经沧海难为水,阿尔巴尼亚的民主进程虽然举步维艰,却也难有回头路可走。跟所有的当权派一样,阿国当局者也是既得利益者,维持现状对他们最为有利。然而明年大选在即,要想得到选票,就必须硬着头皮,继续政治改革,走反腐的道路。我衷心希望阿尔巴尼亚人民如愿以偿,早日进入欧盟,真正成为欧洲的一盏明灯— 一盏自由民主的明灯,照亮我东方的祖国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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